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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初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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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世外之地,深海下丘壑萬千,靈穴星羅棋布,大大小小如珠玉滿盤的島嶼和土地彼此遙望,不少世外修者氏族都居於其間。

雲府海境是一座仙島及其周圍廣袤的海水,僅憑雙腳沿著島嶼邊界丈量須得十幾天,無邊無際的世外之海,似乎再無其他的土地。

仙島上峰嶺險峻縱橫,古木叢生,流泉飛瀑伴著雲嵐裊裊,每一只蝴蝶、每一朵花都被這仙島坐擁的靈穴所滋養,蘊含精妙的靈氣,飛禽走獸無不聰慧而生機勃勃。

這得天獨厚的海上桃花源唯一的主人是胥錦,自他以玄鐵修出鮫妖之身,便登臨此處,而後有玉山神鳥——一只小青鳥在此處修出人形,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兒,一直追隨著胥錦,名喚龍章。

胥錦性子淡漠桀驁,脾氣時好時不好,打從開始是不怎麽理會龍章的,但小男孩兒一直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胥錦離島入海,龍章便自得其樂在臨岸懸崖上遠望等候他,胥錦回來,龍章又興高采烈迎上去。

時日久了,小男孩兒長成了小少年,依舊殷殷跟隨,那時胥錦已經默許了。

仙島一直寧謐無比,直至這日胥錦回來,從海邊嶙峋巨石踏上山徑,洞府庭院內直指雲霄的扶桑樹下,出現一道悠然的修長身影,一身霜色袍子纖塵不染,半坐半臥在花下雲竹榻上。

那位落難後在此暫歇的上神笑吟吟地、不慌不忙地跟胥錦講了個凡俗所用的名字,胥錦再問,才又道出“承胤”二字。

胥錦負手站在庭院門口看這不速之客,神情本是淡漠的,可入眼那雲墨般的笑意,眼底的冰冷就不自覺消解。

“遇到了點麻煩,在閣下這裏叨擾一陣子,還望不要介意。”裴珩肩頭落了扶桑,彎眼道,語氣中毫無客氣或不好意思,儼然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地盤。

可胥錦倒未覺得不悅。

龍章撲閃撲閃地飛來,青鳥尾羽掃過枝頭,落地化回小少年的模樣,跑到胥錦身邊:“我沒攔他進來……他不像是壞人。”

胥錦朝屋內走去,對龍章淡淡道:“第一,你的本事攔不住他;第二,你眼裏看去遍地都是好人。”

龍章欲哭無淚,不好意思再跟上去,便回頭好奇地又圍著裴珩轉,問東問西:“你是上神,為何要在此停留?是找他來的麽?”

裴珩閑閑地靠在花樹下:“東海仙島成千上萬,我是第一次遇見你家大人。至於為何停留……”

他看著穿一身黑色暗紋衣袍走來的胥錦,笑了笑道:“本是為了渡化鯤鵬,卻沒選好地方,深海下的一處海淵不巧是天然的靈陣,反噬起來,我被傷了,就近尋到這裏。”

龍章半信半疑:“就近?可我為何一點察覺不到鯤鵬的氣息?”

裴珩無奈笑了笑:“這仙島位置孤絕,我渡化鯤鵬的地方離這兒不知幾千幾萬裏,這裏卻是最近的唯一落腳之處,想來從前未曾有過外人來做客罷?”

龍章嘆了口氣:“確實。”

胥錦隨口問:“傷得很重?”

裴珩苦笑,苦得很真誠:“確實。”

胥錦深邃黑沈的眸子垂下片刻,點點頭。

裴珩扶了袍子上的落花,起身慢慢地走到胥錦身邊,目光裏頗有興味地盯著他手裏那壇子:“是酒?”

他狹長的桃花眼笑意瀲灩,靜靜體會空氣中單薄的酒香,道:“白露引,花間釀,淵底藏——是‘長相思’,對不對?”

胥錦從不與誰來往,對外界給佳釀起的名字亦不知曉,將小酒壇遞給裴珩:“只是酒而已,庭後有許多,喜歡就隨便取。”

龍章在旁瞪大了眼睛,第一次見胥錦對誰如此溫和,心想也難怪,畢竟上神,上神與尋常的妖和靈物總歸不同。至於哪裏不同,大約是好看又愛笑罷。

裴珩心滿意足接過酒壇,啟封品了一口:“你能自己琢磨出這方子,委實有天賦。”

胥錦望著那人清雅的側臉,飲酒時脖頸微微仰起,心中便有些從未體會過的細小擾動。

龍章倏然化回青鳥身形,對胥錦道:“西邊有骨翼鳥飛來了!”

胥錦蹙眉,周身仿佛湧起一股不悅的暗流,整個人徒生一股戾氣,他擡步便走到臨西岸的海崖上,獵獵的風揚起他黑色衣袍和烏發,修長如劍的背影。

裴珩隨之跟過去,不遠不近站定,望著胥錦,再沿胥錦所對著的方向遠眺,洶湧海濤上的蒼穹間,黑點般的影子在靠近,一眨眼便已現出巨大寬闊的雙翼。

那些巨鳥皮和羽毛包裹著骨頭,顯得瘦骨嶙峋,那些羽毛濕漉漉的貼著身體,尖銳的長喙和猩紅的眼睛,一看便不是善茬。

裴珩道:“骨翼鳥是海中之妖,可離海翺翔,性情兇猛嗜殺,是天性易作惡的妖。”

龍章在裴珩身邊站定,低聲道:“骨翼鳥每次闖進島上,便要將花木毀個遍,飛禽走獸一個不落地殺死。胥錦每次走時都會留下結界護住仙島,若剛好撞見它們……”

龍章沒有繼續解釋,胥錦的動作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從潮濕的海崖黑石上躍至淩空,手中召出一柄純黑長戟,徑自踏在一只骨翼鳥背脊上,那柄長戟迅疾如電,大開大合地劈出。

胥錦在高空中不斷從一只骨翼鳥身上飛躍至另一只呼嘯盤旋的鳥妖身上,仿佛沈穩地走在梅花樁上。

他的背影和一閃而過的側臉充滿不耐煩,不斷有淒慘唳聲劃破長空,長戟帶起風聲,斬斷鳥妖要害,當空就砍得它們七零八落。

一只又一只骨翼鳥墜落進海裏被暗湧卷走,偶有漏網之魚撲到仙島上,巨大翅膀如一把剃刀,將叢生的白薇瞬間碾得如塵泥般雕零。

裴珩沒有插手管,龍章也不急切,只是厭煩這些低等又愛惹事的妖物:“那叢花兒生長在靠海懸崖,開花很不易,就這麽被毀了。”

胥錦下殺手很利落,他在一只墜落的妖鳥翼尖微一借力,掠身落回崖邊,長戟在他手裏輕輕松松旋了一旋,帶著萬鈞之力便穿透了最後一只試圖用翅膀壓毀林木、碾死林間鹿群的巨鳥。

裴珩的眼中頗有些欣賞,那挺拔的背脊,黑色衣袍勾勒出的勁瘦腰線,揮戟時氣勢如虹的手臂弧度,無一不落在他眼裏。

鳥妖妖丹盡碎,屍骨消弭。

胥錦手中的血還未擦幹凈,走過那叢白薇旁時,修長筆直的腿沒再邁步,他掌心蘊起淡淡靈力,灌註在枝莖伏地的花木上,那淡金色的靈力裹挾著溫柔的東風,花木重新抽枝生芽、結出花苞、緩緩綻放。

他註視那叢白薇的目光很安靜,周身逼人的戾氣全然不見。

一時與眾妖廝殺得狠烈,一時又耐心將一叢脆弱的花木養活,非是慈悲憐憫,只是憑本意,這鮫妖少年的性子當真有趣。

裴珩負手在旁看得津津有味,胥錦察覺他的註視,擡眼看了看裴珩,低頭拈起一朵層疊如雲的白薇,隔空丟給裴珩:“走吧,你該歇著了。”

落難的承胤上神毫無狼狽,他嗅著那朵花兒,優哉游哉隨胥錦回到宅院,大大方方把自己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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